睁开眼时水已转凉，叶菁燃反而十分享受这种稍凉的温度。娘亲曾说女子不要时常接触凉的物事，可总也记不住，叶菁燃觉得温良的物事极为适宜，不过分烫手也不过分寒冷，一切刚刚好。
细腻的手臂在水面上滑来滑去，叶菁燃看着被自己弄出来的一点点波纹，突然想要一揽平湖风光。
泡了这么久也该出去了。
擦干身体穿好衣物，推开房门却发现天已黑了，这时候想必大家已吃过饭了，于是前去小厨房琢磨着自己做点什么吃食，不想遇到了正在切菜的大姐叶菁绾。
“大姐姐也没吃饭吗？“叶菁绾一向按时吃饭，极有规律，叶菁燃诧异地问道。
“哦，是二妹妹呀。我已吃过了，晚上左右无事，这才来厨房研究食谱。”
叶菁燃与叶菁绾二人一同做了菜端入饭厅。当然，叶菁绾为主，叶菁燃辅助，打下手打得令叶菁绾哭笑不得的同时，还要费尽精力阻拦叶菁燃把酱油当成陈醋倒进锅里。
姐妹二人边吃边说起了话，事实上是叶菁燃一直在咀嚼，而大姐叶菁绾只夹了几口菜，为了保持窈窕的身材便少吃这么多好吃的，从叶菁燃的角度看来实在是有些自虐，可叶菁燃不会去劝她，因为——人的追求是不同的，无关血脉亲情。
“二妹妹，听说明日珍馐阁会推出新糕点‘嫦娥奔月’，届时我们一块去尝尝吧。”
“好呀，珍馐阁的糕点一向美味。只是大姐姐，阿燃从未见你如此想吃过什么糕点，这次是为何？”
叶菁绾沉吟了下，回答道:“二妹妹，说来可笑，我也说不上来缘由，但心里十分想要去做成这件事，否则就感觉失去了什么似的。”
“这种感觉很奇妙，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，仿佛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。”她停顿了一下又道。
叶菁绾是佛祖的忠实信徒，但凡是她认为冥冥之中注定的便一定会去完成，无论遇到什么阻挠。上次她这么做还是在三年前，外面下着暴雨还非要跑出去，也不解释自己要做什么，吓得叶菁燃跟她一并淋雨跑了出去，后来这件事以叶菁绾高烧、叶菁燃染了风寒而告终。
那也是自叶菁燃有意识以来，娘亲唯一地一次训斥大姐叶菁绾，不过叶菁绾并没觉得自己有错。——唉，这是第二次叶菁绾所认为的“冥冥之中”了，叶菁燃有些担心，只想着明天去珍馐阁定要留神看住大姐不要做出什么傻事。
看似温软柔软的人往往有其认定了的事情，不撞南墙不回头、撞到头破血流也不罢休，这是叶菁燃多年之后才能理解到的，那时她才有些明白了叶菁绾那么做的缘由。
…………
第二天，天色蒙蒙亮叶菁燃就醒了神，估摸着叶菁绾快要醒了，赶忙下床漱口洗脸，将自己收拾齐整了，前去隔壁敲了敲叶菁绾的房门。
没人应声，大姐姐是去沐浴了不成？叶菁燃试探着再次敲了敲，耳边才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，不久门开了。
看着站在门口的大姐叶菁绾，叶菁燃险些笑出了声，大姐一向自持端庄，叶菁燃从未见过她顶着一脑袋鸡窝头的模样，眼角还挂着些许的眼屎，未抿口红的嘴唇失去了一分明艳、增添了七分纯真，这才是真实的大姐姐。
场景似乎与前几日叶菁绾来敲自己房门的时刻重叠了，只是姐妹双方对调了位置，不变的是那一份不掺杂任何阴暗的笑容。
见着叶菁燃的嘲笑，叶菁绾也不怎么介意，俏皮状吐了舌头便往妆台走去，回身向叶菁燃示意，叶菁燃有点不明所以，还是跟着大姐姐的脚步。
叶菁绾搬来一个木凳，与妆台前的木凳并排而立，姊妹俩坐在木凳上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镜子里对方的容颜，虽说一个洗了脸一个未洗脸，忽略本身的神情作态，其实二人的相貌颇有些神似之处，只是平日里叶菁燃习惯了不修边幅、而叶菁绾时刻保持端正，这才会令人忘记观察二人的五官构造。
只是叶菁燃倾向于天性自由，而叶菁绾把自己压抑地太狠了。
年龄相仿的少女谁不愿天天打闹呢，爹娘的期待、长女的责任、弟妹的崇拜，都是压在她身上的重担，本就瘦弱的身体如何能够承受，多余的沉重只可被导入懵懂又早慧的心灵。
越压越重，终将隐藏住最初的模样，至于能否再次找回——除了自己，又有谁会在乎呢？
慧极的结果只有两个，一个是释放真我，一个是压抑天性，偏偏都应验在了这双双姊妹的身上，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。
至于能否改变，只有老天说得清。
等待叶菁绾装点好面容，这一看便看了将近半个时辰，令人眼花缭乱的瓶瓶罐罐、复杂的装点手法和技巧，叶菁燃有点晕了头，成日里出个门都要如此雕琢，美则美矣可也实在是太折腾人。
偌大的京城，各色的闺秀贵妇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，凡是出门在外从没有发钗凌乱过，更别说脸上精致的妆容，自己是个个例，叶菁燃一直心知肚明。
叶府举办及笄之礼前，叶菁燃自可潇洒出门，因为知晓自己名讳与相貌的人不多，等到了几日后总要约束着——不介意形貌的男子何其之少，短短几年后与人成婚，这一辈子便要那么过了。
能不能不嫁。
这种想法一出连叶菁燃自己都觉得可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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